22040101

【香山】黃蓮、苦瓜到甘草的漸進人生,張梁蔭

 


 

艱苦辛勞童年

日本時代很窮困,父親去燒木炭、開牛車餬口;母親打零工,總是天一亮就出門,幫忙除草或當甘蔗工,雙親用盡方法討生活。家中六個小孩當時都由阿蔭嬸照顧,那時才六歲,就跟著祖母打理家中一切與照料弟妹生活。有時候也要和父親一起工作,跟在後頭撿相思樹尾,晚上拿回家當柴火燒。

小時候沒得吃,只能吃番薯頭、配番薯尾(註1)。每天忙完家裡大小工作,晚上還要剁豬菜(註1)準備餵豬。由於家中養豬,在八歲時經常帶著六歲大的弟弟,挑糞到田裡施肥。因為小孩頑皮,沿途打鬧老弄得滿身都是;三不五時跟著母親到甘蔗田中,會將稻草捆起來,然後將甘蔗藏在裡面。害怕被抓到,總是提心吊膽。有次被發現,聽到吆喝聲便頭也不回的跑,一路衝到海岸邊仍不敢停下來。她憶起早年生活,困苦中總帶著些笑鬧,想來不禁莞爾。



出遊照片

海水曬鹽年頭

日本時代生活物資缺乏,都用配給的方式。她說那時有種一些自己的田,但成熟時米就被經濟警察(註2)收走。米配給、肉配給,連鹽巴都需要配給。一戶有十個人口,頂多配伍角的豬肉,幾乎沒得吃。鹽不夠時,還曾異想天開,提著家中的白鐵桶,挑海水回來曬太陽,看看會不會有鹽。

有一次,跟著村中大人牽罟,一行十七人大豐收。從早上六點捕到傍晚,漁獲多到快挑不動。卻因為配給管制,不敢公然販賣,也擔心被沒收。剛好有人家中養鴨,只得偷偷藏在鴨寮,再慢慢分給村民。整個鴨舍裝滿魚的畫面,阿蔭嬸到現在還記得。

從前常召集做公工(註3),本來是徵召父親,家裡農忙沒辦法,便找她代替。在山上,將一根根的木麻黃樹幹往山下抬,一整天工作完才能回家休息。當時木料用來搭防空洞,她形容官方建造的都相當堅固,但轟炸頻繁時,自家也會弄個簡易版本,薄薄的,相當不安全。那是戰爭開始轉劇的年代。

 

日本戰時趣聞

以前都稱呼父親為叔叔(註4),不怎麼敢跟他說話,即使在出嫁之後也不敢叫。父親非常嚴厲,小孩們都很怕他。美軍空襲的時候,如果煮飯有煙會遭到掃射。父親個性固執,囑咐準備中餐,她因為害怕不想待在家中而拒絕。父親不高興,便叫她自己去躲藏,而執意留在家中煮食。結果子彈真的打下來,彈殼掉到鍋中與灶旁。父親嚇一跳,東西來不及收,頭也不回的就躲至防空洞中。

又有一次,她到海邊撿粗砂,打算拿來刷鍋子。路上剛好遇到轟炸,趕緊跑回家中。由於太害怕,到大門天井就不敢再動。患有眼疾的奶奶,聽到爆炸聲時卻大聲罵到:「叫妳養豬妳不去,現在豬在撞豬舍啦!」動亂時代過去,一切對她而言雲淡風輕。兩則小趣事,反倒成為憶及當時的重要印象。

張梁蔭與先生合影

黃蓮甘草人生

「小時候生活像吃黃蓮一樣苦。」她淡淡的說著。每天不斷勞動才能換取微薄溫飽。婚姻是由父親直接談定,「以前哪有自己喜歡的,我們都不懂。」那時丈夫從事蓋竹房工作,還有三、四分田產,靠著這些才勉強維持家庭生活。「在家裡窮,來這裡也是窮。」她形容婚後的滋味就好似苦瓜,仍苦,卻帶著些微甘甜。雖然與童年相比沒那麼困頓,但得操心著子女生活,遭遇不同人生課題,讓生活增添些酸楚。

後來子女長大成人,有自己的歸宿與發展,對她也十分孝順。她也開始利用時間,協助左鄰右舍婚喪喜慶工作,以及擔任社區志工,幫忙高齡關懷據點煮食。不再需要求得三餐而忙碌自己,她便將自身貢獻給在地。阿蔭嬸忍不住感慨,到六十歲才不用工作,有兒女、媳婦看照生活。人生這一刻才如同吃甘草一般,如此甜美!

 

1:番薯尾、豬菜皆是地瓜葉的台語說法。
2:警察政治是日本時代臺灣總督府的統治手段。1938年因應戰時需求,加設「經濟警察」制度,以執行戰時經濟統制、協助稅收、管制物資、取締囤積等工作。
3:公工是台語說法。早年地方推動公共建設,徵求有錢之士出資,無錢財者便出賣勞力。通常一戶推出一員,協同建造、雜役工務。
4:早年生活物質不佳,醫療資源不足,小孩不容易養育。擔心父親與子女命格相衝,便會要求稱呼父親為叔叔。聽聞孩童會較容易帶養。


文:沈華葦
圖:沈華葦、張梁蔭(照片提供)

buttons=(知道了) days=(90)

本網站使用cookies增進您的瀏覽體驗。
知道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