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塞司令部
蔡金生,美山出生成長。他說,地方在日本時代是「要塞司令部」,周末總見軍官騎馬從香山到市區,十足威風凜凜。保安宮,曾經也被徵用,兵士多居住於此,直到戰後,日本才無條件歸還。民國六十五年開始修建工作。「我那時擔任村長,居民就拜託我,希望整理舊廟...」在金生伯努力奔走籌款下,保安宮才回歸為居民的信仰中心。
二次大戰猛烈時,美山曾被投彈攻擊,廟堂、鐵道都有。他形容機槍掃射如同落雨一般。即便環境如此險惡,每到清晨天光,他們討海人依然得出門捕魚。半天工作下來,回來家門鎖上,就趕緊到山上疏開,通常躲在茄苳湖。若無事日長,便多少做些山田,來彌補家庭收入不足。
床板下小米倉
小時就讀牛埔公學校(香山國民小學),他說戰爭年代生活煎熬。糧食物資皆採徵收、配給。那時家中一定設置一座小倉庫,用來裝盛稻穀、番薯。日本人來時會拿粉筆,在牆上點上兩點並畫下一條線,大約穀倉各半的高度。一半留下、一半繳交。
村人都不敢低於白線,害怕受到責罰。配給量少,為求多保存物資,會在床底下挖一個大洞。一方面做為防空洞使用,一方面拿來偷藏食物。聽來匪夷所思,卻是當年常景。
庄內有來挖山洞、防空壕的大專生兵,每日天未亮做到天黑。家裡擁田者,平時種地瓜葉、高麗菜、芥藍菜等,採收時,區公所會派人來登記收菜,用卡車載回煮給他們吃。戰爭時期,雙方生活同樣困頓。
抓蟳捕龍
年輕時跟著父親耕種六分多地,由於身子骨強壯,也是長子。開始幫忙下海養蚵、抓蟳。國小便開始做,遇到遠足時候,父親就會要求請假,留居家中工作。挑蚵不是鄰近海邊而已,那時都得從下寮媽祖廟一路挑回來,相當辛苦!
抓蟳、找土龍(註1),是金生伯討海的獨門之處。每日在蚵棚縫隙、水中央,特殊的經驗技術才能找得出路徑。用抓的、用摸的、用游的,視情況判斷蟹足蹤跡,各有巧妙不同。濕地沿岸通常為沙蟳、粉蟳及紅管為主,其中以近海紅蟳最值錢。靠著雙手一天可抓上好幾斤,以早年困苦日子來說,對於養家餬口相當有幫助。
土龍經常在泥地與石堆中流竄,生性敏捷膽小,稍微聲響便逃之夭夭。他通常雙手各執一叉,以探測洞穴走勢,其中一支用以阻斷土龍退路、另一支試探去向,定位困鎖土龍後,再使叉上倒鉤將土龍自洞穴拖出,徒手捉入簍中。金生伯說,泥灘不易行走,下盤穩健才能保持平衡,還得耐住酷暑寒冬,三餐不定、一日走上八個小時,才能以此為生。無論抓紅蟳或土龍,都不是一件簡單工作。
請教其抓蟳一天最多收成量?金生伯說,這要看自己的體力與耐心。他通常清晨出海,抓上一竹簍便休息;吃過中餐,稍事休息後再去,中午到傍晚四、五點,又一簍。能抓準潮汐漲退時間,甚至晚上依然跑到海邊堵網,也是一、二十斤的漁獲。
往日不再
專職討海人外,本身也曾擔任美山里里長、社區理事長,多所涉入地方事、服務村民。談到幾十年來,香山這片海洋的變化。他緩緩地說,美山早年產業,清一色種田、插蚵。一庄里三百戶人家,其中至少兩百戶養蚵。
中上游工業、園區廢水下排,現在的大海,早已不是記憶中的面貌。他說,從前水只要深及腳踝,就會有滿溢的魚蝦、螃蟹,甚至是河豚逡巡其間,也仍有沙地讓人走踏。如今一走入,泥灘深及膝蓋,生物量大減。
金山伯的人生觀,總覺得認真打拼-不論耕作、撿蚵、打漁,努力一定能換得好生活。但是對比今日海洋的污染與濫捕,或許兩者已經無法畫上等號也說不定。
註1:土龍,學名波露荳齒蛇鰻 ,因其顏色多呈珠紅,故俗名稱之「胭脂尾」。尾巴強勁有力,可急速往泥土裡鑽,瞬間消逝無蹤,所以才有土龍封號。民間認為土龍具備食補功效,或燉煮、或泡酒,可治筋骨酸痛、溫腎怯濕、養顏美容及增進免疫能力;甚至孕婦坐月子也會以土龍補身,因此價格居高不下。
文:沈華葦 圖:沈華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