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軍空襲
萬錦圳,二十年次,經歷過美軍空襲時代。他回憶日本快戰敗的時刻,一次在海邊捕魚。砰!砰!砰!子彈聲呼嘯而過,戰機低掠開槍,村人為討生活,只能任其俯衝掃射,或者就地躲入海溝。等待飛機一走就繼續工作,彷若無事一般。
當時南洋戰況劇烈,日本政府稻穀歉收,收成大半都被徵收納為軍糧,做田人僅能配給少數,生活非常困苦。日本戰敗,國民政府來台。管制期間整個海岸佈滿鐵絲網,入夜之後就無法出海,對靠海度日的美山人而言影響甚鉅!
早年每天走到牛埔公學校(香山國民小學)唸日本書,是最末屆學生。經常爬到坡上放牛吃草,總聽到機場拼拼砰砰爆炸聲。「那時候年紀還小,不懂得怕。」而中華路是日本政府開設,石頭路未上柏油,走起來顛簸非常。那時兩側種滿流氓樹(註1),主要砍來搭建防空洞用。直到民國五十六年左右,道路拓寬才慢慢鋸除。
燒山取炭
大家族,排行第五,人口多生活更難。擁有五、六甲山林,自己打窯、自己燒炭。祖上傳下兩甲多田,由兄弟共同經營,否則養不活一大家子。割稻榖、種醃瓜、開牛車,二十多歲時種菜頭,收成就拖著犁仔殼(註2)到市政府後的大市場,喊價給販子來收。挑著百斤貨品,走上七、八公里路程在當時是家常飯。空檔時駕著舢舨討海。舊船不堅固,大浪一來划不及,船便翻沉,相當危險!為討生活幾乎無所不用其極。
日本時代木炭需求量高,他將山林買下經營,拿來栽種相思樹。伐木、打窯、燒炭,全部自己包辦。錦圳伯提到搭窯訣竅,首要觀察山坡地勢、選擇土質,一般沙地無法建成。雜草整地後疊起土堆,牽來牛隻以同心圓,一層層築起建實,然後在低處開一窯口,將土慢慢掏出,再用火燒使窯身變硬,至少得搭一個星期,不能心急,否則容易崩塌。
一個山頭打一個炭窯,砍樹、扛木材大概四天;燒木炭要七、八天時間。他說,「做田人身體好,一個人挑上一百五十斤沒問題。」一個月收穫一次,十分辛苦。當時主要運送日本,用人力挑到香山車站出口,慢慢才改成牛車。具經濟價值的多數賣出,殘留枝尾留下來自己燒用,顯見早年生活簡樸清苦。
插蚵捕苗
燒木炭一般是秋冬之際,春夏時分相思樹未長齊,而且炭窯封口顧火僅需一人。錦圳伯便趁此下海插蚵兼業,一天做七、八十斤份量,山上海邊不斷替換餬口。開始抓鰻苗時候,討海人才比較能生活。早年鰻苗產量多,一晚捕撈幾千尾都行。
從按兩計算,到後來乾脆將家中大小鍋碗瓢盆全擺出,一個個裝滿,再拿杓子來舀,算出一杓尾數,再一杓杓放到桶中,每次都好幾桶,量相當驚人!所以比一般工作收益好上許多。不論山海,年初做到年尾,跟著四季工作著。
四屆里長
民國七十九年當選美山第十四屆里長,六十歲。前里長驟逝,讓他臨時走馬上任,從代理一年穩固庄里團結,到四屆連任,經歷十四年光景。專注里長工作,也停下燒木炭事業。爭取經費偕同里內大小建設,其最重要成績之一,便是拓寬汀甫圳美山段的道路。
古時候少車多步行,美山沿路多是水圳溝邊與竹林堤岸。為使里民方便通行,錦圳伯自掏腰包,向水利會以一米四萬費用,購入一分多土地才完成道路修建。水圳路沿用至今,便利在地人生活。
註1:流氓樹,為木麻黃台語俗稱,是濱海防風固林常見樹種。可做為建材、造紙原料,甚至是製成色料來染漁網。
註2:犁仔殼,為早年使用之板行車、人力車台語俗稱。與鐵牛車不同,並未設置馬達,完全以人力拖行,用來載運物品之工具。
文:沈華葦
圖:沈華葦、萬錦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