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爭記憶
林來發,鹽水人。說起鹽水,從日本時代讀到二年級便中輟的來發伯,由於身體因素未能繼續。也因為不識字,結束學校生活之後,便開始被人請去養牛。
二次大戰時,十五、六歲的來發伯,想起戰爭依舊印象深刻:「我差不多三月初一住在內湖,被請到內湖附近的溪邊去擔土,和一個歐吉桑兩個在那邊做事。當時年輕不懂事,只知道飛機飛過來,我們兩個躲在竹子下,歐吉桑跑到旁邊一看,飛機上丟下一個東西,歐吉桑知道是炸彈,大叫一聲『慘了』,一個炸彈投到內湖,就在現在農會前面。」
動亂時期,來發伯說起最幸運的事情,便是沒有被日本政府徵召當兵。「我去到那邊,因為腳的關係,人家就把我退回來毋免做兵,過一禮拜兵單又來,還是不用當兵,感謝這隻腳庇蔭我,要是從軍應該就完了,因為當時做兵的,幾乎都沒有回來比較多。」
從古早至今厝邊巷尾依舊維持著曬魚乾工作 |
靠海吃海
戰爭結束之後,對於庄跤人討生活來說沒有太大差別。「天要養人,註好好咧。」來發伯家族世居鹽水,都是靠海討生活,過去牽罟一網幾千斤都是家常便飯。全村總動員牽罟的時候,一船至少十二人起跳。來發伯的女兒小時候常跟在父親後面,有時海水一打上來,小女兒總會大叫「阿爸!稍等一下!」不然,連人帶網就差點被大海捲走。
當時,整個海都在牽罟,一人佔一角,眾人先來後到,不爭不搶。船一撒網,前面的人揮下手,大家就知道要拉繩子,兩邊一起拉,最後收網。以前的生活單純,各人的船各人收、各人分。看有多少魚頭家先分,剩下的給罟腳分,以前只能靠牽罟,不然沒工作。沒漁獲就沒錢,只能去米店賒帳,再不行,就賣豬去抵帳。
從前的牽罟,隨便抓都有漁獲。沿海的路上都是曬魚乾,曬乾之後就拿去市區販賣。小孩子經過一整天辛勞,看到用筷子鋪平的小卷就夾起來想吃,來發伯總是急忙阻止說那是要抓來賣錢的。過去困苦,沒得吃的時候,就吃燙魚後留下的魚湯,家裡自耕的韭菜切一切,攪稀飯吃,沒有魚、菜、肉,同樣一餐過一餐。
油車、磚窯
討海的日子不好過,到了二十多歲,為了撐起生活的重擔,來發伯開始做起油車工,從花生油到麻油,天未亮就擔著油品到市區沿路賣。慢慢地,鹽水地區也開始產生變化,來發伯三十多歲的時候,地方迎來了磚窯業。來發伯也從油車轉進到磚窯,在磚窯一打滾就是十多年,從事著日復一日鏟土、擔土、運土至機器攪拌的製磚工作。
老實的來發伯,早期還因為必須兼顧牽罟的工作,偶爾必須跟磚窯廠告假,久了就不太好意思再回去上工。不過,老闆一看到他,只會笑笑地問「這兩天沒牽罟,幹嘛不回來做?」來發伯談起往事,依舊感念著老闆的人情溫暖。
清潔隊生涯與扛轎能手
後來,朋友轉介到清潔隊工作。原先擔憂薪水較不優渥的來發伯,因為岳父擔心再年長一點,便無法負荷磚窯的苦力活,思考過後,毅然決然進入到清潔隊工作。當時清潔隊還不在南寮,而是現今城北街附近。一開始用人力拖曳,過了數年才逐漸汰換成三輪車來往運輸。來發伯這一做,又是十六年過去。
最初跟著隊上班長一路收,從空軍基地到樹林頭,一邊拖垃圾一邊走,凌晨三點就得出門。後來有了三輪車,勤奮的來發伯便把車停在自家。如此一來,他便不用浪費通勤時間,可以很早從自家門口就沿路收,通常八點一到,就已經能收好勤務路線內的垃圾了。
來發伯在清潔隊做到民國七十五年屆齡退休,充實的職業生涯之外,他也是位歷經四屆里長,頗受地方信任的長青鄰長,更是庄頭宮廟不可或缺的扛轎手。在五十三庄的熱鬧往昔記憶中,赤腳在炙熱的地板上,擔起連結地方情感的神轎;一如他在刻苦的大時代中,胼手胝足扛起生命的重擔⋯
文:劉家維
圖:沈華葦、林來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