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厝起家
蔡清火,鹽水人。最初的蔡家開台祖落腳於後龍,後來因循開墾進程一路向北遷徙,至祖父輩定居鹽水港,在近海魚塭旁的簡單草厝,以農耕、討海起家。
早期農村生活艱辛,日頭落山便再無照明。當時鹽水地區只有幾間大戶人家牽電線配置電燈。一般農戶晚上如需緊急照明,都必須使用傷本的水油燈,直到戰後,附近地區才陸續配置電燈。
「光復後,我們這邊攏沒牽電線,只有兩、三戶有錢人有,其他都沒牽。他們房子裡的電燈很亮,將水油用一個罐子裝起來,再拿鐵鎖著吊起來。紅紅的、亮亮的,都這樣而已,晚上睡覺的時候就吹熄滅,因為水油點燈很傷本。」
至於沒電燈的時候,家裡如何度過漫漫長夜。清火伯笑著說:「以前人那有什麼時間開講,做工做到咧欲忝(累)死,回來厝內吃飯吃一下、身軀洗洗咧就準備躺著睡,哪有今嘛人遮好!」
時代變化
清火伯鮮明地描繪著,每當父親農耕時,後山一整片的甘蔗田。當時的製糖會社擁有南隘、大埔一帶的土地,受雇的農工們在後山砍著甘蔗,使用著人力擔架將收穫扛下山,等待著製糖會社的五分車到來。
古早的五分車輕便軌道,並不是在中華路的鐵支路上,而是在清火伯家左近,五分車路一路通往市中心的製糖會社,現今的巨城購物中心一帶。清火伯憶起製糖會社的印象,「第一憨,種甘蔗乎會社磅!」
想起日本時代,清火伯對於警察樣貌記憶猶新:「我們有兩個警察,以前的警察配有一根長長的棍子,插在腰間。我們小孩的時候,派出所只有一個警察,到了十五六歲就有兩個了。那個時候鄉下沒什麼小偷,警察也是久久才到一次,叫我們打掃乾淨,他要來巡啊!大家路就掃一掃,乾淨就好,巡查一下,讓衛生更好。以前看到警察,他們站在那裡,小孩都不敢出來。」
「不過庄跤所在就是這樣,攏是種田,金歹命。」清火伯說著。
地方不管是在日本時代或國民政府時期,都非常刻苦。戰時由於米糧並不充足。有能力囤糧者,都是地方的有錢人。農人收穫,論斤秤兩,交完軍糧就是等待分配。直到國民政府來台,又面臨舊台幣四萬元兌換新台幣一元的紙鈔變革。
「以前五角錢是一張紅單子,我就去新竹坐車再回來,就是叫我們去換錢,他們一開始印五萬的,是青青黃黃像符仔一樣大張,接下來才印十萬,青青的,像我們這麼艱苦,賺一年嘛沒有十萬,四萬才換一塊,愈換愈辛苦而已。」
近山逼海
不變的山景,變化的是持續向前的海岸線。清火伯說起海岸線還沒拓展到西濱路之前的時代,農民會自發相招大家進行海防工事,用竹子剖作半,兩隻相疊,讓海水不會打進土。
不過幾十年前開始,鹽水附近種田的人就逐漸變少,由於附近可耕作農地面積不足的地理環境限制,加上工業時代到來,附近居民都往工廠找工作,已經九十多歲的清火伯依然種田、開牛車,沒到工廠就業。始終固守祖業,未曾怠慢。
談起香山,清火伯說城內人常戲稱這邊是「近山逼海,作佮挫屎」。以前老人家都說不要嫁來香山,因為前面是海,後面是山,嫁來那裡,沒得吃啊!不過清火伯說,實際上是沒有這樣的事,辛苦歸辛苦,鄉下地方還是有鄉下地方的快活。
香山港拾遺
「我爸爸嘛毋知影,大家都只知道香山港以前駛入內湖,我還記得都載些唐山的石頭過來這邊燒,叫石頭火,古早有一個所在叫灰窯專門在燒。但是自我懂事之後,就沒看過香山港囉。」
清火伯談起已經隱沒在歷史中的香山港。他說,這些也都是年幼時期從另一位老人家聽到的故事,老人家常常在床上躺著吸菸,跟孫子、曾孫、鄰居孩子講述著香山港的地方印象:「聽以前老人說,香山港就載石頭、載東西,我會知道香山港是老人家說的,不過我阿嬤以前不是住鹽水港,他是從大埔來的,只是說知道香山港,住在那附近的人才知道。」
不復存在的香山港,僅餘些許記憶碎片,90多歲的清火伯,承接著幼時地方耆老口中的傳說,繼續對我們說著代代相傳的故事⋯
文:劉家維
圖:侯凱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