熙來攘往的炭棧交通
過去電力、天然氣尚未普及時,木炭需求量大,香山有許多居民依靠「燒木炭」營生,「炭棧」是堆放木炭和批發之場所,因仰賴鐵路將木炭銷往他處,便設址於香山火車站旁。
陳美智,三十一年次,二十一歲經由親戚介紹,從桃園嫁來在香山經營炭棧的夫家,歷經香山燒木炭業風光時期,也陪炭棧走向沉默的尾聲。
夫家的炭棧在當時已經開業超過四十年,丈夫負責和買家接洽,她則留在炭棧協助木炭運送,燒好的木炭從山上運進炭棧後銷往其他縣市,所以每日得向新竹火車站提出貨運列車申請,「他就會播明天有一台幾號幾號G車H車」,當車廂停妥,挑炭的工人背著大竹簍接續站上磅秤秤重,再把一簍簍的木炭整齊堆疊進車裡,美智嬸將每個人挑運的重量逐一記錄,以便計算出貨數量及核發工資。
美智嬸回憶當年每一天至少需要兩列車廂,把這些木炭送往萬華或基隆,提供大台北地區的人炊飯、煮茶,木炭業蓬勃發展為香山帶來不少商機。雖然美智嬸說她對香山的感情不比土生土長的在地人深厚,但大概是經歷過炭棧風華,提起差點被廢除的香山火車站,美智嬸憤憤的說,「香山火車站不是只有古蹟和載客而已啊!以前帶動多少經濟他們都不曉得。」
鐵路長度隨臺灣開發逐漸增加,在公路尚未普及前,鐵路貨運最適合用來長途運載大量的貨物。從農產品、煤礦、水泥到木炭等,香山車站也在時代的脈絡中,成為香山經濟發展的利器。
膨紗「車」出一片天
木炭業也有沒落之時,夫家的炭棧終究收起來了。民國五十八年美智嬸轉往紡織業「車膨紗」,伶俐的她跟著老師學了一年多便開始接案,不久後轉為自營,甚至收了七、八位學徒!起初幫客人做訂製毛衣,後來臺灣加工廠外銷起飛,於是轉為按件計酬的代工模式。雖然當時得自己付錢買下一台要價幾千的紡織機器,但在民國五、六零年代,織毛衣的收入可能比政府公務員還好!當年政府鼓勵家庭零細人力也投入工作,提出「客廳即工廠」政策,因此家家戶戶多少有參與家庭代工,客廳裡放著一箱箱的聖誕燈泡、風鈴及各種手工藝品,大人小孩共同為臺灣創造了一波經濟奇蹟,她笑著說「台灣人真的很勤勞!」
劇變時代下的無奈
談起結婚前的生活,美智嬸談起在桃園娘家的日子。父親受日本教育,做事嚴謹有原則,連帶家庭教育也相當嚴格,吃飯時必須遵守餐桌禮儀,不能出聲更不能翻菜。即便家境不錯,但父母從不溺愛、縱容,「家裡買一打鉛筆也不能隨便拿!」美智嬸宛如回到當年規規矩矩的小女孩。
然而家境逐漸走下坡,美智嬸眼神黯然,緩緩道出苦悶往事。家中原有十幾甲土地,父親是碾米廠老闆,在日本時代專門和日本人做生意,工廠因為國共內戰而暫停營運後便從此停業,本有的土地也因「耕者有其田」政策一夕蒸發。當年大批軍隊、軍眷來到臺灣,見碾米廠有寬敞的空間,便向他們借住一陣子,忙碌的碾米機具停擺,工廠被隔為十幾戶的起居空間,日子一長,人們就像在這裡生了根,不願搬離。
美智嬸的家人怎麼樣也料想不到起初的善心好意,換來數十年為取回自家空間的日夜奔波。「我爸爸就一直跟政府軍方打官司,有錢打到沒錢,打官司經過一審二審三審最後我們勝利,法院要來趕他們走的時候,那些眷屬都在那邊哭啊鬧啊的要死給你。」表情有些無奈。她審視著家族血淚斑斑的過去,面對歷史的疤痕,或許交由時間和反覆訴說故事才能漸漸撫平。
文:葉欣
圖:沈華葦、陸孝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