鹽糖記憶
楊成通,民國二十六年生,現居浸水北街。說起過往記憶,第一句便是感謝爸爸與阿公。在交通不方便的日本時代,從事製糖業的阿公,早期都是徒步從新竹走到高雄旗山的糖廍,阿公和伯公兩人承攬著糖廠的外包業務,在用牛牽動壓榨機的人工時代,一趟往返曠日費時,省下的火車錢,都是為了家庭溫飽。
除了糖業,成通伯也娓娓道來香山鮮為人知,曾經存在過的鹽館:「他要做鹽的時候,就像磨年糕的石磨,圓圓的,但是他的土是黑的。我問那個土要哪裡拿,要做的主人說,會去那個有黏土的地方拿。用得很平整、很硬,跟水泥地一樣,下面先鋪一片竹片,再用稻草鋪上過濾,海沙很美看上去像黃金一樣。」
「這還只是過濾喲,還沒到鹽埕!」
成通伯說得興起,彷彿回到童年記憶的鹽田繼續述說著:「經過石磨過濾海水,風吹日曬,會像鹽山,就把它鏟起來,堆來放在槽裡,海水淹來把海水再灌入過濾,像石磨的嘴又流到一個溝。溝就是要裝流下去的鹽水,拿蛋和地瓜丟進去,浮起來看到鹽份才可以用,再拿去鹽埕四角一區一區,早上有太陽就擔去曬,太陽曬就變鹽,用鏟一堆,鹽埕是用黑土做的,以前沒水泥用黑土,鹽水下去多少會混到,最後要洗到白白乾淨,再擔去鹽館。」
在人工生產的農業社會,用天然又土法煉鋼的方式製鹽,是古早人的生活智慧。而遍佈在浸水、樹下一帶的鹽館風景,隨著海岸線推移與產業變化,慢慢地退出香山舞台。
成通伯自陳幼時不愛念書,在香山國小就讀時被老師教訓到怕,卻也因為老師的教導和阿公、父親的堅持,阿公帶著他到台北淡江中學,度過一段在淡水河邊游泳與打橄欖球的日子,後來考取建台中學直到畢業。
「我一畢業就直接進去郵局啦!」
成通伯說到,日本時代,也在郵便局服務的父親,由於當時沒有這麼多肥料,勤奮的父親下班之後,還會從高峰植物園旁的郵便局原址一路擔肥回家,至今記憶猶新。
而自己,則是在國民政府來台後,就在現今的武昌街郵局服務。最初是投遞業務,過了一段時間,便升職考試進入郵務稽查。等到有了外勤,開始管理車輛庶務,最後轉到郵件部門當管理員。早期的郵務工作非常辛苦,都是徒步,後來變成自行車才稍微輕鬆。雖然聽來辛苦,不過成通伯提到,46年的郵局生涯只告訴他一件事:不管什麼工作,只要有耐心,絕對會成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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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通伯老宅照片依舊保留著 |
憶山河
提到客雅溪口的沙岸與生態之美,如數家珍的他說著不只是工業時代之前的樣貌,還有著紅樹林尚未降臨香山的景色。三姓公溪的水門尚未建造之前,大水一來,大家就必須擔土填成堤;客雅溪曾經充斥著豐富的生態,白蝦、溪蝦、小魚,會從溪流一路游到圳溝。香山外海隨抓隨有的漁獲:黃金蜆、烏魚、鱔魚、鰻苗⋯全是成通伯記憶中美好。
農村社會的浸水村,質樸無華。從家裡這頭、到大庄那頭,古早年代還得涉水的香山記憶,成通伯舉起雙手往嘴巴一劃,告訴我們,客雅溪與三姓公溪,甚至是圳溝中的水,他可是都喝過。說著說著,想起田埂邊走到鹽館,沿路滿滿的林投樹、木麻黃,現今也不復存了。
「唉,工業發達之後,環境改了,自然生態也攏沒囉!」自小住在浸水庄的成通伯,見證產業起落,看盡桑海滄田,默默承接時代的轉變,笑笑地看待世情,感嘆而滿足。
文:劉家維
圖:沈華葦、楊成通